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读的小说越来越少，但是这个爱好从来没有间断过。
前几天，由于疫情反弹的影响，居家的时间比较长，就抽空读了夏天时到东单中国书店买的旧书《柔石选集》，一直没静下心来读，这回有时间了。
我虽然在中学时代就知道柔石，只是听说他是左联作家，牺牲得比较年轻，其余便不得而知了。这次拜读了他的选集，对于他的生平和作品有了深入的了解。
柔石，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骨干作家，1931年初被国民党秘密杀害。在他仅仅三十年的生涯中，他从事过教育工作，业余时间从事小说创作和翻译工作，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发起人之一，先被选为左联（左翼作家联盟）执行委员，之后任常务委员编辑部主任，并以左联代表资格参加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
选集编入了十三篇作品，创作时间从1928年至1930年。我读了《柔石选集》最深的体会主要有两点：一是，他的作品的艺术性；二是思想性。
首先，谈到柔石作品的艺术性，就要说到他的文笔。他的作品的语句大多是短句，一般在十几个字以内，这样读起来流畅，而有韵律感、节奏感，而且，不容易疲劳。这和作者是左翼作家普罗大众文学运动的发起人有关。普罗大众，就是要让普罗大众看得懂、看的好，而不是像有些所谓的专家在那卖弄辞藻。
下面收录两段以飧读者。《为奴隶的母亲》节选1（《柔石选集》第196页）：
“ 这时，在她过去的记忆里，却想起恰恰一年前的事：那时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简直如死去一般地卧在床上。死还是整个的，她却肢体分作四碎与五裂。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叫：“呱呀，呱呀”声音很重的，手脚揪缩。脐带绕在她底身上，胎盘落在一边，她很想挣扎起来给她洗好，可是她底头昂起来，身子凝滞在床上。这样，她看见她底丈夫，这个凶狠的男子，飞红着脸，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婴的旁边。她简直用了她一生底最后的力向他喊：“慢！慢......"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除出沸水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意冤枉死去么？啊！——她转念，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她当时剜去了心一般地昏过去了。”
在看这一段描写的时候，正是午夜，周围一片寂静与黑暗，我不禁看得毛骨悚然。不仅仅是因为骇人的情节，还因为描写的生动，太有画面感了。
《为奴隶的母亲》节选2（《柔石选集》第206页）：
“酷热的暑天到了尽头，旧历的六月，他们在希望的眼中过去了。秋开始，凉风也拂拂地在乡镇上吹送。于是有一天，这全家的人们都到了希望底最高潮，屋里底空气完全地骚动起来。秀才底心里更是异常地紧张，他在天井上不断地徘徊，手里捧着一本历书，好似要读它背诵那么地念去——“戊辰”，“甲戌”，“壬寅之年”，老是反复地轻轻地说着。有时，他底焦急的眼光向一间关了窗的房子望去——在这间房子内是有产母底低声呻吟的声音；有时他向天空望一望被云笼罩着的太阳，于是又走向房门口，向站在房门内的黄妈问：“此刻如何？”黄妈不住地点着头不做声响，一息，答：“快下来了，快下来了。”于是他又捧了那本历书，在廊下徘徊起来。这样的情形，一直继续到黄昏底青烟在地面起来，灯火一盏盏的如春天的野花般在屋内开起，婴儿才落地了，是一个男的。婴儿底声音是很重地在屋内叫，秀才却坐在屋角内，几乎快乐到流出眼泪来了。”
这一段描写秀才家花钱买了穷人家的老婆三年给自己生个儿子，这是产妇生产的过程。其中秀才家的喜悦和后面产妇把孩子养大但是母子分离的悲凉形成鲜明对比。
第二点，柔石作品的思想性。我想，如果不是柔石牺牲的早，他即使不成为伟大的作家，也会是卓越的作家。其原因就是他的作品的思想性。柔石受鲁迅的影响，其作品不仅限于写知识分子，也努力从农村的底层人物取材。选集中的作品，多是反映旧中国农村的悲惨生活，作者特别寄同情于深受封建压迫的农村妇女，这是柔石作品的一个特点，也是他的作品感人和发人思考之处。
我们从柔石的作品中能够深切体会到他对于社会底层弱势人物的关注与同情，这份同理心是大爱，洞彻心扉、感人至深，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所欠缺的。
现代资本主义的享乐和消费主义，正在把世界拖入物欲的泥沼，人们关注的是自己得到的，而不是自己付出的。
更有甚者，前中国首富大言不惭、堂而皇之地鼓吹996是福报；社会面也在大肆宣扬福报观，似乎你得到的物质财富越多，你的福报就越大。
来看看柔石在《为奴隶的母亲》中的描述：“关于孩子底名字，秀才是煞费苦心地想着，但总想不出一个相当的字来。据老妇人底意见，还是从“长命富贵”或“福禄寿喜”里拣一个字，最好还是“寿”字或与“寿”同意义的字，如“其颐”，“彭祖”等。但秀才不同意，以为太通俗，人云亦云的名字。于是翻开了《易经》，《书经》，向这里面找，但找了半月，一月，还没有恰贴的字。在他底意思：以为在这个名字内，一边要祝福孩子，一边要包含他底老而得子底韵义，所以竟不容易找。这一天，他一边抱着三个月的婴儿，一边又向书里找名字，戴着一副眼镜，将书递到灯底旁边去。”
从这段描写，能够看出柔石是对于中国传统世俗的福报观持批评讽刺态度的，原因何在？后来在孩子生母的意见下，给孩子起了“秋宝”这样一个通俗的名字，而这位母亲和自己的丈夫所生的孩子叫“春宝”。这就是一个讽刺。
幸福是每个人都企盼的。不论是文中的老秀才，还是孩子的生母，甚或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有这份企盼。但是每个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对于柔石，三十岁就牺牲了生命，有人会说，寿短，福报浅。
而有的人，活到了八九十却被人骂该死，到底哪个福报深呢？
基督被挂在十字架上，算福报浅还是深呢？
所以对于幸福的理解，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或者没有答案。但是，幸福绝对不仅仅是“福禄寿喜”，它只是外在的物质手段，真正的幸福在于你的内心，你幸福的感受。
向作者致敬！
于2022年12月8日 北京疫情好转之际。